邱老師正在家里批改作業(yè)，忽聽有人敲門，開門一看，見是一位陌生的年輕女子。未及開口，那女子就喊了她一聲邱老師。邱老師見她濃妝艷抹，形同風塵女子，有些驚訝，就問道：你找誰？那女子說：邱老師，我是你的學生小月。是么？邱老師微微一愣，搖了搖頭說，記不清了。小月立即補充道：就是那個曾在老師家吃過住過的何小月。邱老師聽了，不禁“啊”了一聲，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女子，竟是當年她班上那個平時衣著簡陋，稚嫩的臉上總是籠罩著一層淡淡愁云的何小月，感到又驚又喜，忙說：小月，快進屋。
       小月是個不幸的女孩，在她還沒有懂事的時候，狠心的母親就扔下她和她爸，跟人跑了。小月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工人，妻子離去后，父女倆相依為命，日子過得十分艱辛。小月考取初中以后，分在邱老師班上。不久，禍從天降，她的父親積勞成疾，不治身亡。小月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。邱老師就像慈母一樣，百般地呵護著這個特殊的學生。
       小月勉強念完了初中，憑著父親微薄的撫恤金，不用說讀高中，就連最基本的生活也難維持。她沒有接受邱老師的勸阻，毅然離開家鄉(xiāng)。她要用自己的雙手去掙錢，過日子。那年，她才16歲。
       邱老師給她沏了一杯茶，對她說：小月，你離開學校恐怕有八九年了吧？小月說：不，整整十年了。邱老師問：這十年你在什么地方？過得可好？小月無語凝咽，一肚子苦水，頓時化作兩行眼淚，奪眶而出。她能把她這十年所遭遇到的艱難、痛苦和屈辱告訴她的老師嗎？她沒有這個勇氣。她連忙岔開話題，對邱老師說：我這次回來，有個心愿，我想請老師……她哽咽著，掏出了手帕，不停地拭眼淚。
       邱老師感到很奇怪，她問小月怎么啦？
       小月抬起頭來，羞怯地看著邱老師，良久，她說：邱老師，請你允許我喊你一聲媽媽。
       邱老師猛吃一驚，沒想到十年后的第一次見面，小月竟提出了這個要求。她下意識地把小月重新審視了一番，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。見邱老師猶豫、遲疑，小月當即意識到自己的魯莽。她暗忖：你小月也不想想，就憑你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，配做邱老師的女兒嗎？真的做了她的女兒，豈不有損她的形象？她感到自己的無知、荒唐、可笑，羞愧得默默地低下了頭。
邱老師見狀，感到迷茫，她問：小月，告訴我，你有什么困難？
       小月無語，沉默了片刻，便從小包里取出自己的身份證復印件和一張信用卡，遞給邱老師說：邱老師，這卡上有一筆錢，我把它交給你，但愿能對那些像我當年一樣困難的學生，起一點作用。
       邱老師真的給懵住了，她不明白小月為什么要這樣做。她說：小月，你的錢來得也不容易，你還年輕，今后需要用錢的地方一定很多，這錢，你得留著。
       小月沒有分辯，她又取出了一份病歷，顫顫巍巍地遞給了邱老師。
邱老師打開了病歷，看著看著，她的眼睛模糊了，不由得全身哆嗦了起來。
       小月說：邱老師，這下你全明白了吧？這錢對我已沒有什么用處了，還是交給你，派一點正經(jīng)用場吧。小月站起身來，向邱老師鞠了一躬說：邱老師，請你原諒我，我這就走了。
       事情竟會是這樣，邱老師驚呆了。瞬間，她大聲喊道：小月，你回來！
       小月一驚，猛然收住腳步，回眸一瞥，見邱老師正向她走來，連忙折轉(zhuǎn)身子，情不自禁地“哇”了一聲，撲進了邱老師的懷抱。
邱老師撫摸著小月的秀發(fā)，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凄楚和蒼涼。她流著眼淚，小聲地說：
       小月，別難過，聽媽媽的話，振作起來，好好治病……
 

       原發(fā)2000年4月4日《鄭州晚報》
       2000年9期《微型小說選刊》選載
       2005年被譯成英文介紹至加拿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