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，這是不是一個傳奇。
       兩年前的某一天，在咳嗽了將近兩個月不見好后，他決定去一家藥店買瓶咳嗽藥水，當他從藥店出來后，就有一個人奔上來，在他背后猛擊一掌，大吼一聲：阿貴，你要發(fā)財了呀！他嚇了一跳，定睛一看，才認出這是前村拾垃圾的瘋子。他哪里叫什么阿貴，他的小名其實叫阿土。
       阿土晃了晃手，象撥開一團霧氣那樣，轉身走了，一路還覺得十分好笑。然而，“你要發(fā)財了呀” 這聲音竟像一顆種子種在了他的腦中，很快有了發(fā)芽的欲望。二十四小時之后，他決定去碰碰運氣。他來到一家銷售彩票的小店里，掏出兩枚一元的硬幣，買了一張彩票。他以前從不相信彩票的原因是，他覺得自己眼下的生活需要一個小錢一個小錢地省著用，哪里敢去賭這種容易上癮的事情。
       現在，他決定去賭一次。就這一次。他懷著熱望，等待了一周，開獎的結果是失望。阿土嘲笑了自己之后，突然發(fā)現，他摸出的號碼與中獎的號碼只差了一個尾數，也就是說，如果那天，他只要慷慨一點點，再買上一張，買上緊接著他后面的那張，那么，這五十萬的獎額，將屬于他這個窮人了，那么他窮人的歷史將要拋進垃圾箱了！
阿土懊悔呀！失之毫厘，差之千里呀！“你就要發(fā)財了呀！”他現在覺得這句話，一定是上蒼借著瘋子的嘴巴，對他的暗示。他如果拒絕上蒼的饋贈，那一定是個頭號傻瓜了。覺悟之后的阿土決定再試試。這一次，他決定加大賭注試試。于是，他毫不猶豫，省下了一個月買葷菜的錢，花了二十元，買了十張連票。
      又是一周難熬的等待，結果出來，看到中了大獎的那個號碼，阿土心疼得傻了一夜，原來，如果他那天再大方一記，翻個十倍，花上二百元買上一百張連號的，那么這一百萬元的大獎，不就屬于他阿土了嗎？阿土想：有了一百萬我將舒舒服服地度過我的晚年，不，我哪用得了這些呢？我要把這些錢勻出來，給兒子、女兒、孫子、孫女、外孫、外孫女，每人一份。兒子見到這些錢，一定不會再覺得老爹無用了吧？女兒呢，也一定會親親熱熱叫我一聲好爸爸。那幾個孩子呢，我將袋里揣著錢，領他們玩去，想要什么？說！爺爺買去！……
       阿土又想，二百元又有什么了不起！我頂多再節(jié)約一點吧，把煙戒了吧！那蹩腳煙早已損害了我的健康！也許我還可以厚厚臉皮問那幾個冤家借一點？即使指望不了他們，我還可以學學前村那拾垃圾的瘋子，每天早晨或者晚上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，淘淘垃圾桶，一天弄它個幾塊錢，關鍵是要悄悄的，我可不想被人發(fā)現，丟子女的臉！
      大約兩個月后，阿土終于湊足了二百元，買下了連著號碼的一百張，在捱過了心驚肉跳的一個星期的等待后，失望再一次迎接了他。但是，掉過眼淚之后的阿土，不到一個星期就調整好了心態(tài)，因為，“你就要發(fā)財了呀！”瘋子的這句話已在阿土的腦中長成了一棵樹。此后，阿土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攢錢和購票。
       兩年后的一天晚上，手持彩票的阿土，倒在了家中那臺老掉牙的電視機前。電視機的聲響蓋過了他臨終前從胸腔里迸發(fā)出來的一聲大叫。三天后，聞訊趕來的子女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。他們頭裹白巾，袖佩黑紗，神色莊重，面容悲戚，稱阿土為“親愛的爸爸”。他們?yōu)榘⑼翉膶Ｓ蒙痰昀锊少徚四莻€世界里用得著的一切豪華物品，琳瑯滿目鋪在屋外走道上，眩了眾人的眼。前村拾垃圾的瘋子走過，又是一聲大叫：“阿貴，你真的發(fā)財了呀！”
那么，阿土究竟有沒有發(fā)財呢？有人問過阿土的子女：你老爹生前是否中了大獎？阿土的子女一致回答：不要編傳奇。
原載《微型小說選刊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