紙炮，也叫板炮，橫十行、豎十二列，點(diǎn)綴在一張紙上。用時，撕下一粒，用鈍物敲擊，發(fā)出“吧”的一聲脆響。這就是玩紙炮。如今已沒有孩子玩這種紙炮了，而在我的童年，玩紙炮則是孩子們春節(jié)期間的惟一娛樂。

有了紙炮，怎么玩、玩什么花樣兒就顯出了孩子們的能耐和智慧。最笨的一種方法是把炮粒擱在石頭上，用鐵錘敲，每炮必響。自從看了戰(zhàn)斗片電影后，孩子們便嘗試制造各種各樣的“手槍”。

最先的木制仿真手槍，就是在槍把上方挖掉一寸方木作槍栓，槍栓一端和被撞擊的槍體分別用鐵皮嵌上，然后截一圈廢舊架子車內(nèi)胎箍住槍栓和槍體。使用時，將槍栓拉開一條縫，掛在槍后跟上，再填紙炮，舉起手槍，將槍栓頂起，由于皮圈的彈力，將紙炮撞響。不過，這種玩法容易使裝好的紙炮偏離，造成“冒火”，不敢隨心所欲的玩。所以很快就被淘汰。

后來又加以改進(jìn)，不僅有槍栓，還有板機(jī)，更像真槍了。而裝紙炮的地方嵌著一枚彈筒，槍栓則是門窗上的鐵插閂，一頭90度轉(zhuǎn)曲，正好掛皮圈，板機(jī)是用一截硬鐵絲彎成“Z”字形，手扣扳機(jī)，板機(jī)頂動槍栓，槍栓撞擊彈筒，里面的紙炮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。

就這樣，孩子們雖然從沒有享受過商店出售的那種玩具手槍，甚至連見都沒見過，但他們有的是智慧和手藝，他們用自己的一雙小手給自己的春節(jié)創(chuàng)造歡樂。

在我的童年里，不管是最初的手槍，還是改進(jìn)后的手槍，都最先出自同灣子的喜子之手。

這年臨近春節(jié)，喜子突然跑到我家，興奮地告訴我，他又制造一種手槍，是用粗鐵絲做的。原來，喜子不知從哪搞到了幾根架子車上的輻條，輻條上還帶著可以擰動的接頭。將輻條折成槍形后，將一頭繃在接頭的邊沿上，如果在接頭口內(nèi)裝上紙炮，一捏槍身，繃在接頭口邊的一頭就彈進(jìn)接頭口內(nèi)，將紙炮擊響。喜子用火柴頭試了試，果然擊出一團(tuán)火花。喜子還興致勃勃地告訴我：過年時，他來找我一起玩紙炮。

因?yàn)榧埮谑谴汗?jié)時的玩物，所以平時大人們限制很嚴(yán)，不到臘月二十八不給孩子買?？蛇@年最后一個集市，大人們辦年貨歸來時竟一個個令孩子們大失所望。原來，賣紙炮的商店去年發(fā)生了一場火災(zāi)，經(jīng)勘查認(rèn)定是老鼠咬紙炮起火所致，決定不再經(jīng)營紙炮了。喜子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，失望得流下了眼淚。怪不得先前我去了幾趟商店都沒買到紙炮呢。

臘月月小，第二天就是大年二十九。下午，喜子又來告訴我，他打聽到了，晏河集的商店有紙炮賣，讓我明天一早陪他一起去晏河。我答應(yīng)了，可我爹卻堅(jiān)決反對，還把我鎖進(jìn)了小屋。喜子只好一人去了。

后來聽說，喜子一早出發(fā)，一直走到中午才趕到晏河集，聽到滿街上響著吃年飯的鞭炮聲。商店自然鎖門了，喜子就奔代銷點(diǎn)，沒買到。喜子只好去了張集。又走了四十多里，天淡黑時終于到了張集。可一問代銷點(diǎn)，仍舊沒有。“完了”，喜子急得一屁股癱在地上。這時有個小孩玩著紙炮走過來，看見喜子手里的手槍，提出用一板紙炮與他交換。喜子高興地說：行，反正我家還有輻條，我回去再做一支。

喜子為這天總算沒有白跑一趟而高興，回家的腳步也快了。這時天下著雨雪。喜子把紙炮藏進(jìn)棉襖里面，甩開腳伐往回趕。估計十點(diǎn)多鐘才摸黑趕回去，喜子的爹已經(jīng)站在村頭張望了大半天，急得連年飯都沒吃下去。見了喜子，一把抱起來，想問幾句話，卻見喜子頭一歪，倒在自己的肩頭睡著了。

那一天，喜子走了一百多里路。腿已經(jīng)瘸了，睡了兩天才緩過來。最可惜的是，他辛辛苦苦用槍換來的紙炮卻讓汗水打濕了。

轉(zhuǎn)眼到了大年初三。這天早上，我還在被窩里睡大覺，就被爹叫醒，他遞給我一支嶄新的鐵絲手槍，說是喜子送給我的。我揉揉眼睛問：“喜子呢？”爹說：“喜子天不亮就跟他爹一起走了，到江西去拉板車。”

那些年，一些缺糧的家庭為了養(yǎng)家糊口，常常到江西去拉板車，除了上交生產(chǎn)隊(duì)的工值錢，還有相當(dāng)可觀的收入?？墒?，由于路途遙遠(yuǎn)，往往一去三四年才能回家。

那一年，喜子剛好12歲，正是農(nóng)家孩子當(dāng)家立志的時候。他送給我的“手槍”，幫我度過了以后幾個快樂的春節(jié)，直到我也長到12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