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是頭拉車的牛

2019-10-11 15:14 發(fā)布

達拉特旗第七中學 / 李麗霞(指導老師:)

父親是頭拉車的牛。大半輩子,他沒好好為自己活過,一心一意為了家。 奶奶說年輕的父親用肩膀挑起家庭的重擔。 大約8歲時,父親就為家里挑水,他的個子剛剛高過那沉重的木桶,村里只有一口水井。有一次,他去晚了,滲出的水大部分被村民汲走了,他只能用扁擔鉤子吊著木桶探到很深的地方汲水,但井太深,水太重,他的力氣太小,他連同水桶一起掉在井里。幸好井里水被大家汲干了,否則后果不堪設想。他在井里大聲叫喊,才吸引住羅鍋的鄉(xiāng)民,把他救上來,那位鄉(xiāng)親替他汲了水,他穿著濕漉漉的衣服,挑著擔子回家,夕陽照著他單薄幼小的身體,但他想的都是家里的人沒水喝。 父親總是對我說:“你多好活(幸福)啊,讀書只管讀書,哪像我那會兒!”父親只讀到初二就輟學了,因為家里負擔太重,爺爺認為不是睜眼瞎就行了,一家子飯都吃不飽,讀書就算了。父親讀書時還有一項重大的任務就是挖野菜。每天背一個巨大的橫筐,早上走的時候裝幾本書,晚上回來時必須挖一筐瓷實的野菜,否則一家人的第二天的飯就沒著落了。那個樹皮都被吃光的年代,哪里有那么多野菜?所以父親挖野菜,再去上學,如果挖不夠野菜,這一天就不能上學了。 大集體時候,一家七口吃不飽,二伯還要娶媳婦,一家人勒緊褲腰帶也省不出二媽娘家的彩禮來,所以父親就去偷,村里人告訴隊長我父親偷大集體的麥捆兒,隊長下了死心要抓住他,但是一連好幾個晚上隊長都沒抓到他。家里沒有燒的,他大清早就光著腳丫子在海子撿牲口的糞便,回家曬干,當柴火。 少年的父親拉著他那貧窮的家庭,走在泥濘的道路上,雖然汗流浹背,但內心充滿希望。 等到成家后,他東拼西湊蓋了第一座土坯房。沒有椽子和檁子就和別人借,紅泥和苒是自己用麻袋背回來的,土柸是在海子里挖的,門窗時求同族的三爺爺給做的,父子四個就把房子蓋起來了。 改革開放了,政策寬松了,經濟發(fā)展了,人員也可以流動了。父親就開始他的打工生涯。我聽他說他們幾個青年去五原擔糖菜。他們要在40分鐘之內把一節(jié)火車皮裝滿,車廂特別高,他們肩上擔著擔子腳下踩著跳板,一擔一擔往上裝。一車皮裝完之后,人就像水洗過一樣,肩膀脫一層皮。因為給的是現錢所以大家爭著去做,一車皮10元錢在當時真的了不得,但是父親的腰給累壞了。 后來又去鹽海子挖堿,雖然穿著水靴,但是刺骨的冰水,依然從腳底鉆到小腿,再延伸到大腿,直至全身,父親的腿疾就是那是落下的病根。 可是有一件事讓他再也不長久地外出打工了。有一次他外出打工回家了,他從外面進來,我穿著一件又舊又臟的棉襖,坐在昏黃的油燈下看著他發(fā)愣,我們對視很久,我才又驚又喜撲向他,當時他說他真想哭,因為長時間外出打工,孩子都不認識他了。 之后他開始和人合伙收干草,不論買賣多么忙他都會抽空回來看我們,還會給我們買一些我們從來沒見過的東西:方便面、香蕉。收干草時,他也不敢投資太多,因為他的錢都是他苦一滴汗一滴掙下的,他賠不起,所以他在集團里更多的是跑腿。他把所有掙下的錢都給我媽,自己很少花。我記得爸爸唯一一件奢侈品就是一副墨鏡。 為了改善我們的生活,爸爸又蓋了村子里第一座磚瓦房,這一次椽檁是買的姥爺的,石頭是二舅幫拉回來的,磚是在村里的磚窯里買的,紅泥柸子是自己踩著泥巴打的。技工是顧的,小工是村里的叔叔伯伯們和父親的兩個兄弟和我的兩個舅舅。我記得一座房子蓋了半個月,開工那天,村里來了很多人,大家很羨慕我家可以蓋磚瓦房。媽媽和嬸嬸們給所有蓋房子的人做飯,燒水。雖然很累父親臉上卻都是笑容。 中年的父親用他堅實的肩膀撐起我們溫暖的家,一路前行。我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高,父親雖然受苦受累,但是看著我們姐弟健康成長,他的內心充實而快樂。 老年的父親幫助弟弟撐起了他的家。為了讓弟弟其他人一樣有房子,有車子,有面子,父親老驥伏櫪,仍然志在千里。 弟弟結婚后,父親憑借他的辛苦和勤勞,為弟弟買了土二樓和車子,60多歲的人,又開始打工。他完全不像一個62歲的老人,他一邊在村里的牛場打零工,一邊種著40多畝地,還養(yǎng)著40多只羊,喂著兩頭豬。有時我勸他:“爸,你不要這樣辛苦自己,60多歲的人了,享享清福,哪怕你就種上你的20畝地,養(yǎng)幾只羊也好,兒女的生活讓他們自己去奮斗吧。”他說:”哎!我天生就是這勞苦命,閑下來就難受。“現在父親又為了弟弟買大樓房,41萬的樓房分四年還清,他像上了發(fā)條的木偶就知道賺錢賺錢。 我佩服父親不像生活低頭頑強精神,我敬佩父親自力更生、自強不息的優(yōu)秀品格?,F在我更擔心他的身體健康。近幾年,他身體不斷有毛病,首先是冠心病,他感覺總是睡不醒,胸悶、氣短、無力、盜汗。病情緩解后,有一次他喝醉了,和我打電話,哭著說:“我以為自己不行了,活不了了?!笨墒侵八麖膩頉]有在我們面前表現出一點不安和惶恐。去年春天,他說膝蓋有點疼,我詢問了情況后建議去醫(yī)院照一照,他說:“估計是著涼了,牛場的工作,必須一個膝蓋著地才能做。”聽了他的話我的心在流淚,父親生我,養(yǎng)我,供我讀書,最后讓我有了固定的工作,但我一點也替代不了他,我也幫不了他什么。 上周回家,父親晚上10點才從牛場回家,我們已經躺在床上了。半夜里我聽見父親咳嗽,并且翻來覆去的,也許他擔心明天早上的時間(凌晨4點),也許是太累了,根本無法入睡。大約凌晨4點我又聽見父親咳嗽,我的心里很難受,五味雜陳。有時候我想如果父親現在只有40歲多好,他可以更好地為弟弟還樓房的貸款,他的身體還可以健健康康。 父親是一本書,一本讀不完的書;父親是拉車的牛,一頭辛苦的無私的牛。 我希望弟弟的樓房貸款還清后,父親不要再有負擔了,不要那么辛苦了。也許他的愿望就是讓家里人都過得比他好,他就心甘情愿拉著這一大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