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園里有一只雞，不怕人的跑來跑去，像很忙碌似的，這里啄一下，那里啄一下，把林伯的園子當(dāng)成自己家一樣賓至如歸。

      林伯起初有點生氣：“是誰家的雞呀？”

      “對不起，對不起?！备羿彺笾亲拥狞S太太臉露道歉的微笑：“是我家婆送給我的?！?/p>

      一向來，林伯給人的印象是孤僻。自從他太太過世以后，林伯很少出來與人交往，老是單獨一人在家，獨生子媳婦都住在城里，很久才過來探他一次?！澳阋⌒目春盟健！绷植淅涞?，這是他一貫說話的方式。其實黃太太人不錯，時常送一些她煮的食物或者糕點給老人家吃。林伯在后園鋤地，這是他每天早上太陽尚未高升時做的運動。老人是運動兼工作，一舉兩得，他自己種些水果、蔬菜和花樹。這只花花的雞，每天都在林伯身邊走來走去，有時候它會停下腳步，看林伯拎著鋤頭在挖地，看林伯剪枝椏，看林伯澆水。林伯看了好笑，它像是怕林伯偷懶，在監(jiān)督林伯做工的領(lǐng)導(dǎo)一般認(rèn)真。

      林伯和它熟悉起來以后，每天喂它吃點米，它似乎頂喜歡林伯請它的東西，非常捧場地，一定吃完。“來。”林伯笑瞇瞇地把米丟在草地上，喚它。它像是會聽話，又仿佛是站在園子里等待林伯出現(xiàn)似的，馬上走前來，在草堆里尋覓米粒，一顆顆地吃。生活似乎不那么孤獨，寂寞在看見花色的雞陪在林伯身邊時就一溜煙地跑遠(yuǎn)去了。它喜歡昂首走路，像看不起很多事情，但只要林伯在園子里，它就高興地咯咯叫，看林伯工作并且繞著林伯打轉(zhuǎn)。有時候林伯坐在地上休息，它也走到林伯身邊來，和林伯一道看花看菜。早上的陽光并不灼人，但林伯感覺多了一份溫暖?！澳悴灰党晕业牟搜剑　绷植ξ貙λf。它是一只會聽話的雞，從來不偷吃林伯的菜。林伯告訴它：“你看，花開了?！彼鼤┛┑匦ΑＣ刻鞆拿赘桌镒ヒ话衙椎胶髨@，已經(jīng)成了林伯的生活習(xí)慣。這天早上，一把米撒下，林伯等了半晌，它卻沒有出現(xiàn)。

      “黃太太！黃太太！”林伯叫著。

      黃太太沒有出來，出來的是黃太太的家婆：“老林，我媳婦生產(chǎn)了，煮了碗好吃的，你也來一點吧?！秉S太太的家婆時常見到林伯，和他也是熟悉的。這時手上捧著一個大雞公碗，還熱騰騰地冒著煙，有一股麻油的香味沖到鼻子來。“謝謝你。”林伯吸一口氣說：“我最喜歡吃麻油的?！薄俺脽岢浴！秉S太太的家婆說完就要進(jìn)屋里去。

      林伯這時才想起：“咦，你們家的那只花花雞呢？”“哪！”黃太太的家婆指著林伯手上的碗：“不就是這麻油雞嗎？每天在你后園吵你的那只呀！”林伯還沒有來得及反應(yīng)，黃太太的家婆說：“這下子不吵你了，你可高興啦?！?/p>

      林伯對著手上香噴噴的麻油雞，眼淚掉了下來，聲音低低地問：“你－－你怎么可以殺了它？你怎么可以殺了它？”

      選自廈門鷺江出版社朵拉微型小說集《那日有霧》